行驶的吉普车上,陈江河戴着墨镜,脑袋歪在副驾驶的靠背上,似乎睡着了。
孟玉一边开着车,纤细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打着节拍,一边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瞥向他沉睡的侧颜,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。
“我说陈大警官,早就跟你说了,以后有什么刺激的行动,务必带上我一起嘛。你倒好,前脚还在跟我一块儿吃饭,后脚就直接被你的同行给请进局子里喝茶去了。”
孟玉轻哼一声,语气里满是“你活该”的意味,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。
“要不是老娘我当机立断,半夜三更爬起来打电话求援,你这会儿,恐怕还得结结实实地关满四十八小时呢。”
她又小声嘟囔了一句:“那曹川……我看他是想提前退休了。”
陈江河没睁眼,只是嘴角微微动了动,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鼻音,算是回应。
看陈江河没什么心情开玩笑,孟玉也很懂事地收起了调侃的语气,轻声问道:
“接下来,你是不是又要开始忙得脚不沾地了?”
陈江河缓缓睁开眼,摘下了墨镜,眼底带着一夜未眠的血丝和疲惫。
“是啊,真是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刚把王家父子那摊子事摁下去,宋家兄弟又冒出来了,真不知道雪砬子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。”
“那接下来你要去哪?”
“把你送到车站以后,我就得马不停蹄地去一趟白家。高大超跟白洁,他们俩……唉,肯定一时间还接受不了。”
孟玉闻言,轻轻叹了口气,如无其事地说:“正好,我这次回京城之后,学校那边的事情也很多,毕业论文,还有找实习单位,估计……估计以后给你发短信,可能就没那么频繁了。”
“不过!”
孟玉突然拔高了声调,带着娇嗔的命令口吻:
“我发的每一条消息,你都必须得回!而且,必须仔仔细细地阅读,用心去理解,然后组织好你的语言再回复我!不准敷衍了事,不准说那些我不爱听的废话!还有,要隔三差五,不,是每天!每天都要想方设法地夸夸我!”
陈江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霸道宣言逗得有些哭笑不得,先前眉宇间的那一丝阴霾也悄然散去不少。
“怎么夸?”
“给你个友情提示,免得你到时候抓耳挠腮想不出来词儿。你可以夸我,温柔可人,美貌动人,善解人意,聪明勇敢,秀外慧中,冰雪聪明……总之,给你一张新华书店的储值卡,买本字典,好词尽管往我身上堆,我不嫌多。”
陈江河,忍不住吐槽道:“那你最好现在就给我两张你的高清艺术照,我带回去,每天对着照片仔细品鉴,深刻领会,然后再组织语言夸你,否则我怕我说的不够走心,达不到孟大小姐您的标准。”
“又贫嘴!”
孟玉似怒似笑地伸手推了陈江河的胳膊一下,力道不重,随即又正色道:
“总之,你给我记住了,你忙你的大案要案可以,但无论多晚,都不能忘了回我的消息,听见没有!”
潜台词是,至少,得让我知道你平安无恙。
陈江河看着她认真的模样,心中一暖,郑重地点了点头:“知道了,孟大记者,保证完成任务。”
明明两个人都没有刻意地对视,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很少,车厢内的空气却因为这几句看似寻常的对话,悄然弥漫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。
吉普车很快便抵达了锈河市火车站,陈江河率先跳下车,绕到后备箱,动作麻利地帮孟玉把的行李箱抬了出来。
孟玉取了票,走到进站口,突然开口问:“喂!你会不会开车?”
她扬了扬手中的一串钥匙,上面挂着一个精致的卡通小熊挂件。
陈江河微微一愣,随即明白过来,失笑道:“我虽然暂时还买不起四个轮子的,但驾照这玩意儿早就拿到手了。”
孟玉满意地点点头,手臂一扬,那串钥匙精准地落入了陈江河的手中。
“这车,先借给你保管,上次你打赢沈约的时候,我说过要把工兵铲送给你,铲子就在车里。你可得给我仔细着点儿开,刮了蹭了,老娘可饶不了你!好了,婆婆妈妈的送别话也就不多说了,下次再见。”
说完,孟玉潇洒地一转身,头也不回地朝着进站口走去,没有给双方留下任何可以煽情的时间,干净利落得像是踏雪无痕。
陈江河握着手中尚有余温的车钥匙,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,忍不住低声喃喃自语:
“你这大吉普油耗可不低啊,我那点工资,怕是都喂不饱它……要是能加满油再给我就好了。”
直至孟玉那道靓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,陈江河才缓缓转过身,深吸了一口气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。
虽然昨晚在市局的审讯室里,被曹川那个老油条变相地安排着硬坐了一夜,几乎没怎么合眼,但他现在,却丝毫没有休息的时间。
白金山的死,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,他必须立刻着手调查,将幕后的宋家兄弟绳之以法。
刚迈开脚步准备走出车站广场,一辆通体黝黑,体型庞大的GMC商务之星,就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他的面前。
陈江河起初还以为是哪个有钱人来车站接站,一边皱着眉头准备绕路,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:
“这年头,富哥们的排场真是越来越大了,接个人都开这种大家伙,出门还坐什么火车啊,直接私人飞机得了……”
谁知,那辆GMC的侧滑门,却在此时缓缓地向后打开,车门内,探出了一张陈江河颇为熟悉,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恶的脸。
油头粉面,西装革履,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,正是之前在袁姝丽案子中被他一拳打断了鼻梁骨的那个讼棍律师,曹查理。
此刻,曹查理的鼻梁上还贴着一块显眼的白色胶布,让他那张本就显得有些猥琐的脸,更添了几分滑稽。
“陈先生,别来无恙啊。我们可是专程在这里等您很久了,请上车一叙吧?”
原来是奔着自己来的,陈江河眉头一挑,阴阳怪气地说:
“哎呦,这不是曹大律师吗?鼻子……恢复得挺快啊。这回又为谁服务?对了,您上一位客户刚被我亲手送进去,估计没个十年八年年是出不来了。”
“是想替她感谢我秉公执法,还是想跟我探讨一下二审上诉的可能性啊?”
曹查理听到陈江河这番夹枪带棒的话,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硬了几分,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职业性的谦卑:
“陈先生说笑了,说笑了。我啊,也就是个混口饭吃的,替人传个话,跑个腿而已。”
曹查理微微侧过身,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目光瞥向车内:
“真正想请您的人,是宋先生。”